流浪中的活佛(之一)

流浪中的活佛(之一)

1986年我被萨迦法王认定为活佛,1989年我五岁时,去喜马拉雅山上的一座庙里开始学习,10年期间学到了佛法知识,法器,金刚舞等一系列藏传佛教的礼仪礼规。1999年在庙里完成了10年的藏传佛教密法的学习后,同年在印度的佛学院开始学习佛教哲学,之后2009年完成了在佛学院的学业,25岁时获得了堪布的学位。在学习佛教的20年间遇到了很多名气很大的法王和堪布,也从无数个上师那里接受了灌顶和指导,当时确实有一些成就高的法王,但是他们因为太忙碌,几乎很少有机会拜见他们,所以从师深入学修法门的机会就更难得了。

在从师学习的过程中,也没有遇到一个真正能让我从心底最纯洁,最忠诚的地方崇拜的,甚至可以为他舍命的根本上师。在佛学院时我也经常去宁马派,萨迦派,格鲁派的大师那里观察和学习。但也没有遇到我心中的上师。

从小就在藏传佛教的庙里长大,在印度和尼泊尔的几个庙里也学习过,也许当时自己的修行不够深,内心的不平衡影响了我对当时环境的看法,寺庙内部派别之间的政治,阶级,权利之间的一些游戏,让我觉得在这种环境中无法获得解脱。从佛学院一毕业拿到堪布的学位后,我坚定地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去修行。20102月份的毕业仪式结束时,我走到父母和夏玛巴法王面前,告诉他们我要去闭关修行了,请他们允许我的选择,第二天我就背着一个包消失不见了。

当时我决定去流浪修行的原因有很多,原因之一是我觉得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可能我这一生都会毫无收获,所以想着也许放下自己的身份,离开习惯的环境,能找到解脱证悟的方法。第二个原因是当时我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不好,16岁时医生就告诉过我,根据我的病情是活不过几年。那时就想去山洞里闭关修行,不想去佛学院,但是因为当时的特殊情况还是去了佛学院进修,在佛学院十年期间,虽然会有过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治疗的情况,但是没有像那个医生说得那么严重。不过临近毕业时病情突然加重,也想到了以前的医生所说的话,当时的感觉在等死,意识到人生无常, 想要去山洞里闭关修行默默地死去。我记得米拉日巴曾说过:作为修佛者,愿我死去时无人在我身旁哭泣。当时心中最不舍的是妈妈,害怕她难过。

第一个地方我去了印度的瓦拉纳西 ,然后去了哈里杜瓦尔,瑞诗凯施和岗嘎河,以及印度北部的一些地方。在那里待了5个多月,练习了不同派别的瑜伽,包括印度的昆达里尼瑜伽,也进行了闭关修行。当时选择去这些地方最主要的原因是小时候看过很多高僧大德的传记,其中很多印度的成就者,他们在流浪的过程中,遇到有缘的高僧大德得到了传授,而且很多印度成就者看上去很神秘,所以我当时心里希望能在那里遇到与自己有缘的根本上师得到传授。到了那里确实看到了很多外貌奇怪邋遢的苦行僧,我就上去跟他们说话,跟他们坐在一起乞讨,跟他们吃饭,我也穿上了破旧的的衣服,留了长胡子长头发,好几个星期没洗澡,有时候我静静地坐着,想象着虽然他们看上去像乞讨者,但是应该已经获得成就,这中间肯定有大师,总有一天会有一位大师突然会告诉我:其实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你终于出现了,我要把全部的成就传授给你,你就是我心中期盼的弟子。


当时看到印度的苦行僧们每天都早起去泡在岗嘎河里,他们相信这样能净化恶业。我以前听过很多佛教的高僧大德也在岗嘎河边修行,于是我也每天很早起床和苦行僧们一起泡在冰冷冰冷的河水中,虽然我知道仅仅泡在岗嘎河里是不可能净化恶业的,但是想到很多大师在这里修行过,也许我可以在这里接受一些加持。




到傍晚,夕阳西下后,红霞把河面染得一片通红,每天傍晚开始,印度教的僧人们在河边进行火供,念咒的声音,法器的声音,人们喊叫的声音,岗嘎河很是热闹。


有时候我一个人在岗嘎河边盘坐时会看到远处,人们在河边火化自己的亲人,父母,孩子,他们在大声地哭泣哀悼。我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为他们祈祷念咒,感到心痛不已,仿佛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一样。有时候会看到河面上飘着婴儿的尸体,更是感到悲痛,我当时想可能是女婴,因为一些印度的地方很多人歧视女婴,所以有些人家会偷偷丢弃女婴到河里,那时的我强烈地感受到了在轮回中迷惑受苦的众生,以及生命的无常。




和苦行僧们待久了,发现他们大部分都喝酒吸大麻,他们热情地邀请我一起吸大麻喝酒,我本来是拒绝的,但是后来心想这么多人都在做,也许这东西真管用。于是我也跟他们吸了一点大麻,也跟着他们喝了一点酒,结果我变得异常兴奋,感觉很快乐一直想笑,好几天身体都飘飘的, 最终恢复意识时,发现一切都是大麻的作用,根本与修行无关。也慢慢意识到很多苦行僧不是我原来期待中的修行者或者是成就者。

在流浪的过程中我隐姓埋名,也让自己忘掉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的过去。确实有一段时间我真的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我没有了名字,没有了身份,身边也没有认识的人,也不是活佛,也不是堪布,感觉非常的自由,不再需要戴上身份的面具。

有一次我在印度教的庙里打坐修行时,遇到了一个美国朋友,他也在修行和学习,跟他聊天的过程中,感受到他对学佛的热情。当时可能在他看来我只是个流浪者,没有受过任何教育什么都不懂,所以他跟我讲述学佛经历和感受时,特别是谈论佛教哲学时,表现出几分傲慢。我耐心地听他讲述,了解到他也是抱着像我一样的心理,期望着在流浪的过程中遇到有缘的上师。他说道:我最近在研究龙树菩萨写的中观,这个是佛教中非常深刻的一个哲学,其中有一个令我困惑的地方,就是无我的理论,这个非常复杂。于是我自然地总结和解答了令他困惑的地方,他听了之后立马表现得很惊讶。可能从开始他就没想到我是佛教徒,更没想到我精修过佛教哲学,突然他看待我的眼光和说话的方式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一下子像看待老师一样看待我,还继续问了我一些复杂的佛教哲学问题,我也大概给了他解答,他表现得很高兴,态度也变得很谦虚。那之后他几乎每天都来找我,其实我当时为他作答,都是将自己学进的知识输出而已,像复制粘贴一样,所以我给他建议:学习理论确实很重要,这是基础,但是同时一定要重视实修,学进去东西不能光放在脑袋里,而是融合于心中,付诸于行动中,这样才是最好的修行。他听了很感动,眼里都闪着泪光。第二天我换到别的地方继续我的修行旅程,之后再也没有遇到那位朋友。

在那里我没有遇到有缘的上师,当时也深深的感觉到很多地方已经被旅游业,商业影响,被物质化了,失去原来的神圣性,于是我选择了继续上路来到了第二个修行目的地——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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